相逢时难别亦难

   　王名卫老人临终前，突然拿出一只青铜貔貅，交到了独生儿子王远祥的手上，口齿不清地交代：“记、记住，你有一个大伯，名叫王名万，如果他还活着，应该是个大官大将了……”接着，他向后人说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1934年，王名万和王名卫兄弟俩双双参军入伍，离开了当时的家乡忠孝县仁爱乡信义村，跟随着中央红军北上抗日。临行前，父母亲分别送给他俩一只祖传的青铜貔貅，嘱咐随身佩带，作为思亲想家的信物和逢凶化吉的护身符。

　　当部队行进到贵州遵义境内时，王名卫因贪杯，偷偷地喝下了大量当地盛产的茅台酒。偏偏就在当天晚上，突有一股土匪袭击驻地，在短兵相接的混战中，他因醉意上涌，昏昏沉沉支持不住，结果被敌人一刺刀捅中屁股，掉进了一条幽深的水沟，昏迷了几天几夜才苏醒过来。

　　此时部队已经开拔，方向不明，王名卫心有余悸，不敢贸然前行，索性打起了退堂鼓，沿途乞讨大半年，历尽艰辛，好不容易才返回家乡。

　　几十年来，他对自己的这段历史一直守口如瓶，讳莫如深，以为奇耻大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鼓起勇气，硬着头皮自揭其丑，不禁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王远祥得知真相，气得破口大骂：“老家伙，你怎么不早说呢?当了一回红军，莫说混个一官半职，竟连补助款、抚恤金也没有捞到一分半文，害得我们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白白挨了土匪一刀，活该!”

　　王名卫惨叫一声：“造孽啊……”四肢一挺，随即气绝身亡。

　　从此，王远祥仗着自己的叔父辈当过红军，居功自傲，隔三岔五就跑到当地政府要官要补助，拍桌子打凳无理取闹：“你们知道今天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吗?凭我们王家一门二个红军的功劳，国家就是封老子一个镇长、市长，养老子十代、八代都不过分!”

　　此外，他还千方百计寻找着大伯王名万的下落，凡是在外工作的金盆籍老干部都被他排查遍了，但一无所获。他不甘心失败，临死前，又把那只青铜貔貅交给了儿子王科勇，寄望于下一代：“记、记住，你有个大爷，名叫王名万，如果他有子孙，肯定有钱有势了。你若找得到他们，我们王家就有了靠山，往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王科勇在王远祥的言传身教下，从小就养成了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恶习。王远祥去世后，他益发肆无忌惮，整天价带着一伙二流子到处惹事生非、坑蒙拐骗，做起了为害一方的土霸王。由于他们越闹越不象话，终于激起了公愤，纷纷群起而攻之。眼看着在家乡混不下去了，王科勇被迫纠合了狐朋狗友张三和李四，一路流窜作案辗转来到了西北某城市。

　　这天晚上，他们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撬开防盗门溜进了一座公寓里。正在翻箱倒柜，不料惊动了主人，连呼：“来人哪，捉贼!”王科勇见势不妙，杀心陡起，拔出匕首把他捅翻在地，然后招呼张三和李四各散东西，落荒而逃。

　　正在附近执勤的巡警闻讯分头展开追捕，王科勇只身杀出重围，一路穿街过巷，越墙爬壁，最后误闯进了一条死胡同。后面一个警察步步紧逼，王科勇走投无路，挥舞着匕首负隅顽抗，企图拼个鱼死网破。警察警告无效，被迫果断开枪，正巧击中他佩戴在胸前的青铜貔貅上，侥幸免于毙命。王科勇急中生智，干脆假装中弹倒地，等到警察靠近，他突然持刀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胸向他刺去，不料手臂一麻，匕首“哐当”一声掉落地上，直痛得他呼爹喊娘。

　　“他奶奶的，算你狠!刚才若不是老子有护身符在身，差点就栽在了你这个无名鼠辈手里!”警察冷笑一声，掏出手铐正要俯身把他捉拿归案，突然目光盯在了他胸前的青铜貔貅上。

　　“你是不是王名卫大叔的子孙?”警察从怀里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青铜貔貅，试探着问。

　　原来，当年王名万果然走完了长征全程，但因文化太低，又被分配负责炊事工作，因此没有机会立功、升职，仅仅是当了个炊事班长。更不幸的是，他所在的部队进驻西北某小城时，突然一颗炮弹飞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入锅内，把一锅稀饭连同他的一条大腿也炸飞了。从此，他被迫退伍就地养伤，并与当地一个农村姑娘结婚，做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生前曾多次请人写信寄往家乡，但由于记忆失误，叙述不清，再加上家乡经过几番合并、升格，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信件发出后，无不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他在弥留之际，遥指南方，告诫子孙后代，一定要认祖归宗……

　　他的后人遵照遗嘱，从未间断过寻找远方亲人的努力，但依然没有任何结果。万万没有料到，两个红军兄弟的第三代，却在这种尴尬的场合意外地相逢了!

　　两人互相盘问了一些家史，验明了正身，王科勇喜出望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哥哥，如今我命案在身，还望你念在咱们骨肉亲缘的份上，快快放我一马!”

　　警察正在犹豫不决，这时，远处红灯闪烁，警笛长鸣，对讲机骤然响起。“兄弟，国法如天，你逃得过我的手，逃不过别人的手;你逃得了今天，逃不过明天，休怪哥哥我无礼了!”警察大喝一声，猛地铐住了王科勇的手腕，押着他朝警车方向走去……

　　(作者为江西省瑞金市文学院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