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无法说出的事物总是美的
那些秘而不宣的言辞、信物
以及内心的小小惶恐,总是美的
记得那一年,在南方。在雅楼
一个草木鲜盛之地。那时
树林里浓雾尚未散去。树枝
垂得很低。山岗上有清风吹过
许多次,我们到后山摘野菊
赤脚的花儿游走在掌心,让我
想起那些被风吹零的往事。那时
你还年轻,衣袂上满是飞扬的青春
我们徒步走在赶往山顶的路上
短衣帮的少年跑得飞快,门槛上
闪着旧年的影子。我还记得
你低眉倚窗的情景,坐看云卷云舒
多年后,你在山边守一座老房子
坐在时光的荒芜里,不发一言
目光混浊,如同一只破旧的瓦罐
不发出一个声音。那些秘而不宣的
言辞风化在时光的褶痕里
我以为,那些无法说出的故事
总是美的。
树下的光阴
院子里,又筑起高墙
阳光挡在门外,一些隐秘的叶子
躲在午后幽暗的注脚里
多一点,或者少一点,皆没有逗点
那时,我在窗边翻读一本旧书
关于生活中的细枝末节
我无法揣度。想起那一年
你站在树影里修理剪刀
那些长满秀发的树木在你手上
纷纷掉落 ——又一年
你站在树下微笑,树影婆娑
迟疑的手指伸过来。一把剃度的剪刀
在那个秋天背后隐隐作痛
直到那年冬天,树枝被岑寂的
大雪压断。你起个大早
站在树下张望,那些无声的叶子
落满庭院。仿佛凋落的光阴
在安静的时间里
大地落满尘土,如此深沉的睡眠
那么多经年的事物都停止了争吵
我坐在时间的深处思量:
是谁将这沉重的暮色,暗黄的天空
打磨得如此明净?
古老的经卷在闭阖的岁月里
暗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寒冷逼近,凝结的星辰,在我的体内
擦着火柴,转身的时候,我看清了
焦灼的星光下,一个人惨淡的一生
在安静的时间里,一个人
如何丈量灵魂的深度和广度?
谁来给命运安排一次简短的会议?
时间多么永恒,我们
终于成为自己的小小敌人
一路南风
南风的手掀动旧居的木门
月光照亮所有的水 在菖蒲的宁绿里
穿羊皮短褂的牧羊人
苍老的目光轻抚草场旧日的栅栏
一棵小草把今秋的泪嵌进石头
于星光初露时 沿着叶脉的河流
遁入一首小诗最隐秘的部分
一路南风 将内心的阴霾驱散
黄昏来临时 暮霭吹暗了树林
风扬起我们的衣衫
扬起眼睛里细碎的潋迹
夜行人不要把萤虫误作远方的灯
阴郁从土地周围聚拢
五谷丰登的夜晚 稻秸直堆到天上
在日渐浑浊的目光里
一个人的叹息是多么微不足道
一个叫花的女人
春天。一枚坚硬的果核
在迟疑的春光里死去,空剩寂寞
青灰色的春天沿着河滩
一路奔跑。那住在河岸的人家
是一些有故事的人儿
夜色笼罩村庄,我听到河堤上
那个叫花的女人在窃窃私语
关于水的回忆,在唇齿间无声剥落
哦,花的儿子,一个叫春的男孩
在开花的季节,跟随春天去了远方
从此杳无音信。她的丈夫
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忍耐
他将一无是处。我看见春天的
秘密花蕾,是一些秘而不宣的词句
月白风轻的夜晚,在无人的梦中
那个女人的尖叫,像一枚冬天的果核
在没有裂痕的春天,悄然炸响。
裸 雪
夜一样稠密的土壤暴露了第一场雪
一场裸雪。我置身梦外
指头暗藏雪的风暴
头颅似乱石。忽略了房屋,树木,马匹,……一切可能的物
忽略了黑色,巨大的苍茫
屋顶上的白雪。果实摇摇欲坠
皮肤上的草籽被白雪所覆盖,谷物
在梦境中遇见光明——
鸽子在荒凉的额头上啄食
土地上炊烟明亮:裸雪
由天而降
费城,原名韦联成,男,壮族,1984年生,青年诗人,广西作协会员。诗作散见《诗刊》《诗选刊》《星星》《北京文学》《民族文学》《青年文学》《飞天》《广西文学》《特区文学》等,部分作品入选各类年度诗歌年选。现居广西河池市。媒体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