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楚老师的 25年

　　楚老师，我的父亲。掰着指头算来，他不做老师已经十三年有余了。虽然他还在教育岗位，但已经远离了三尺讲台。平时大家还是习惯性地叫他楚老师，好吧，我也叫他楚老师。楚老师出生在山西省平陆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和大多数苦逼的60后一样，他出生时恰逢三年自然灾害，读书时赶上了开门办学……如今上有老，下有小，艰难地跋涉在人生路途上。当然没这么悲催，不过网上流传的“60后的无奈”确实这么写的。楚老师少年时家境十分贫寒。贫寒到哪种程度呢，就是放假回家时连几角钱的路费都掏不起。有一次，他为了省路费偷偷爬上了一辆载货的卡车，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怕被发现悄悄往下跳时，摔得头破血流，左脸上留下一个永久的小疤痕。前几年他嚷嚷着要去整容，我们都不搭理他。你一把岁数了，又不找对象……好了，言归正传，还是说说我们之间的25年吧。

　　那一年我0岁，他26岁

　　毕业后，楚老师回到故乡做了一名初中语文老师。后来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在另一个乡镇教小学的李老师，于是他们结为连理。我出生那年他26岁。老妈经常对我说，在我刚出生时，楚老师觉得特别新鲜，一上完课回到家就抱我，特别是我不到一岁时就知道书的正反颠倒，大人们常常故意把书拿反或颠倒给我，我立即就把书反过来，把颠倒的书拿正。为此楚老师就说我天生是读书的料，扬言要把我培养成作家编辑记者(当然后来是我自己不争气，不能怪他)。老妈还说我小时候特别爱哭，尤其是半夜，楚老师就抱着我不停地摇，运用各种办法哄我逗我让我不哭，但都无济于事。有一段时间，我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啼哭，可说是睡颠倒了。为了把我的这一习惯矫正过来，楚老师可说是费尽心机，一天他听附近的村民说，写几句话贴到路边的树上，过路人念了就能让我晚上不哭。楚老师就找来红纸，写了：“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贴到树上。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几句话起了作用，后来我夜里真的就不哭了。楚老师说这是传统文化的作用。那时候，奶奶忙着干农活，无暇照看我，给我洗尿布的重任就落在楚老师的肩上……最近人人网上有个主页叫“女儿你好，我是你爸”特别火，记录85后父亲育女的点点滴滴。每当看到主页君抱着幼小女儿的照片，我就会想象楚老师当年抚养我的不易。

　　我5-10岁，他31岁-36岁

　　我小时候很调皮，性格一直很犟，属于不听话打了往死里哭都不肯认错的人。但楚老师认为这是我老实的表现，后来他写了一篇《家有儿女》，文中大赞我的老实(挨打不知道跑)，我偷笑，那真的不是老实，而是我不服软。我小学时常常不写作业，等到开学前两天临时抱佛脚，老师让一个生字抄写5遍，抄写3遍的人通常就是我。楚老师对此十分苦恼，人人都说老师的孩子听话学习好，你怎么就不一样呢。我从小就丢三落四。于是每次考试前我的文具都是楚老师给准备好。他给我削好铅笔，放好橡皮、尺子还要叮嘱各种考试时的注意事项等。每天晚上睡觉前最期待的就是楚老师讲故事。我和弟弟缠着他讲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听着故事入眠。

　　我 9岁时上三年级开始写作文了，我们老师布置的第一篇作文题目是《雪》，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作文是什么，于是得到了楚老师的辅导。这篇文章几乎是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一个字一个字抄写下来的，交给老师之后被当做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读，这样我的虚荣心一下子就膨胀起来。但是到了第二篇第三篇作文时，楚老师不管我了，只是扔给我几本作文书让我自己看去。为了不在同学面前丢人，我只好认真地看用心地写。那个时候由于生计问题，我和楚老师、老弟、老妈分开在不同的地方。我每周最担心的就是礼拜天晚上，楚老师去学校会议室开周前会，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常常因为害怕蒙着头睡觉，可每次开完会，他总是悄悄地趴在窗外捏着鼻子撇着南腔北调故意逗我吓唬我，似乎是帮我练胆。老妈不在身边，我吃了一两年他做的饭，他炒的土豆丝几乎都是黑的，我却吃得津津有味，以至于长大后我说他不会做饭，他就会自豪地说起当年他炒的土豆丝被我狼吞虎咽的事情。有一次我感冒他给我熬了个白萝卜姜汤逼我喝下，从此以后我连白萝卜三个字都不能听，一听就想吐……我10岁那年他调到教育局工作，我也随之转学了。和老妈老弟团聚后我再也没吃过他做的饭。

　　我11-17岁，他37岁到43岁

　　也对写作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如果哪次作文课老师没表扬我，我都会感到闷闷不乐。后来我写得好了他就帮我投稿。我每一次发表的文章，他都会复印了剪下来保存，包括后来我每次得了十几二十几元的稿费单，他都给我复印了留作纪念。我上初中时，连续三年获得语文周报社颁发的“优秀作者”证书，楚老师都替我精心保管。我家有本剪贴本是他专门为我做的，里面是我从小学到初中发表的文章。以及屡次征文获奖证书，当然这些都包含了楚老师的心血。那个时候，我为有个懂文学的老爸而沾沾自喜。12岁那年我因重感冒迟迟不见好转而住院，老妈告诉我说，楚老师居然担心地哭了。当时我还不信。因为从小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严厉的面孔总是黑着脸。我上初中时他订了好多期刊和报纸，《少年文艺》、《青少年文学》是专门给我订的。他的《故事会》和一些文学类书常常被我偷到学校去看，还在同学间传阅，这些书传着传着就丢了，他后来发现丢了书但却不知道原因。我初中时最讨厌背诵古文，为了帮我完成老师布置的背诵任务，他逐字逐句给我讲解，直到我完全弄懂能背下来为止……为了激励我多背诵，他总是炫耀自己记性好，并为我背诵一些名篇，我知道他教了十几年的语文课，背诵那些古文根本不是问题，本来么，重复就是记忆之母，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从小不爱学习数学，有次小姑告诉我老家的柜子里有张他数学得50几分的卷子。我暗暗记在心里，每当他批评我数学不好时我都会顶嘴：“我是遗传了你。”每当这时他就摇摇头说，我不管你了!不管你了!上了高中后我对写作再也提不起兴趣，也许从前的爱好写作都只是一种满足自己虚荣心罢了。可他一直觉得我在写作方面有天赋，总是希望我写出好文章发表。我可能太叛逆了，我的性格就是，你越让我怎样我偏不做。他渐渐觉得把我培养成作家、编辑、记者的梦想彻底破灭了……高考之后填报志愿，他希望我填报中文系，因为他当年读的是中文系。他希望我搞文学，自己没有实现的作家梦在我身上实现，当不了作家起码当个编辑也成啊，但一向叛逆的我却悄悄填报了外语……这几年对于我的任性，他有时候很不满意。每当这个时候，我妈就会替我说好话，女儿从小上学比同龄人早了一年，高中毕业当年就考上大学，还没毕业就被用人单位招走，省了多少事。听到这些，楚老师反倒笑得满脸春光灿烂。

　　我18岁-22岁，他44岁-48岁

　　我上了大学以后，他经常给我发的短信内容都是：注意安全，过马路小心，保管好钱卡手机，谨防小偷……每次放假回家他都给我编一条很长的短信，内容都是些出行注意事项。甚至包括坐大巴、火车发生突发事件如何逃生等等，常常弄得我哭笑不得。有一次我回家他竟然没有给我发短信，害得我一路坐车心不在焉，担心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学四年每次回家，他都会说你老妈特别想你，想得在被子里哭。后来听妈说其实他更想我。每次回家我吃的苹果都是他削好了送到我嘴边，吃的核桃也是他一个个砸好的。喝水是他给倒的，被子是他给叠的……平时在家里，他都会让我看他写的一些文章，而且特别爱听我的建议。其实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屁孩儿，所说的都是些随心所欲极其幼稚的看法罢了。他却很是重视，不断地对文章进行修改。我上大二那年，他开始学习上网发邮件聊QQ还开了博客，每周都在博客里写一篇文章。他做事情特别地有条理、有计划，喜欢总结自己的工作。每年都在博客里盘点一年的工作，似乎也是督促自己。我在成长，他也在成长。我到现在不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而他从小喜欢文学，发表的文章剪贴了一本又一本。去年他的一篇杂文在全国得了个小奖获得了500元，他为此暗暗乐了好一阵子。

　　我22岁-25岁，他48岁-51岁

　　时光飞逝，当年的小丫头已经长大，他也进入知天命之年，近年来他越来越爱唠叨。我常常跟妈说，楚老师就是个操心的命。我高中时他担心我高考，考上大学他担心我找不到好工作，工作了他又担心我找对象的事儿。我觉得我结婚了他肯定还会担心老公会不会家暴?我老妈常开玩笑说你出嫁时，真不知道你爸会哭成什么样子。平时我一想到那个场景，就决定我还是短时间内不要嫁了。我工作三年来因为忙回家次数少了，他常常会给我的邮箱里发一些人生的忠告，健身养生之类的文章，还有各种怎样搞好人际关系之类的文章。每次我都是应付地跟他说我看了，我看了，其实我一次都没有好好看。每次跟老妈视频，他都会在即将结束之时突然跑到摄像头前说：我有几句话要说!然后就是注意安全，关好门窗，吃好睡好之类……对此我常常无语。前几天回了一趟家，越来越觉得他爱唠叨，于是我就烦躁地敷衍着。他看待问题开始消极，可能是年龄的缘故。我却没有耐心听，有时候还跟他争执几句。我跟老妈说我和楚老师属相不合，他属虎我属龙，龙虎相斗，一见面就想吵架。我老妈无奈地摇头，父女两个还说什么属相合不合的……我觉得彼此之间，不好沟通了。后来有一天，我发现我QQ上的每篇日志的最新访客都是同一个人，点进去一看原来是楚老师。听妈说，平时他想我时，就会把我很多年前写的日志以及发表的文章全部看上一遍，我突然眼睛就湿润了。

　　前世的“情人”

　　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上辈子无缘做夫妻于是这辈子就做了父女。我觉得有几分可信。这辈子除了楚老师还有哪个男人会这么地宠我?他把一腔的挚爱倾其所有，就像网上流传的那句话：姑娘，别再胡思乱想了，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已经娶了你妈了。哈哈。想了想，如果能有来生，我做父亲，楚老师就做我女儿吧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为什么不是我做母亲呢?因为我下辈子不想做女生了，做女生的辛苦不用我说，想必大家都会明白的。今天，我信马由缰，信口雌黄在此说了这么多，他看到我这几句话肯定会觉得我又在胡说了。不管前世是不是情人，今生做父女就是缘分。何况我还遗传了他脸上的小酒窝，文学天赋，当然还有差的数学成绩 。

　　很久没在QQ空间里写日志了，参加工作这几年，所有的情绪、状态、日志都发在了人人网上。因为楚老师没有人人网账号。而我又需要一个供自己宣泄又不被他发现的一亩三分地。我这么做也是为了避免我每发一个状态或日志可能会直接导致他胡思乱想……今天突然思念起家乡，思念亲人。我满含深情地写下如此流水账，并且把它发在QQ空间里，权当是回忆我们父女之间的25年岁月亲情。我知道楚老师能看到的。写到这里我还是想说，老爸，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