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场

来源:三农经济时讯    作者:任 卉    人气:    发布时间:2022-05-12    

  打麦场的往事已是遥远的记忆了,却烙印在灵魂深处,念今怀旧,日里梦里……

  那个年代,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面积超级大的打麦场,足有四个足球场那么大,平时,打麦场的四周伫立着一个挨着一个巨大的蘑菇似得麦秸垛,偶尔有人晾晒些粮食、棉花、柴草等作物,间或有孩子们在打麦场学骑自行车、玩开鞋楼、滚铁环、丢手绢、捉迷藏等游戏,但到了夏收季节,巨大的蘑菇似得麦秸垛已被牲口们吃得差不多了,那麦场就派上了大用场——碾麦。

  割场,应该是夏收中的第一项“重点工程”了。所谓“割场”,就是把近一年不用的、已经被冬雪春雨给侵蚀得地皮发虚的打麦场,经过犁耙割划、耙松、碾压等工序进行重新整修,目的是让它像新的打麦场一样平整光洁,不起尘土,不然,当年的麦子就无法在场上碾打。农谚有“四月不割场,麦在土里扬”的说法。

  一场春雨后的第三天早晨,生产队长郭大成拉响了挂在街口大槐树上的那口大钟,“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钟声响过之后,社员们陆陆续续来到大槐树下,“这场雨下得好,正是割场的好时候,咱们要抓住这个有利时机,今天把场割出来!”郭大成三十多岁,一米八几的个头,虎背熊腰,刚毅的四方脸棱角分明,声音虽然嘶哑,但掷地有声,他四下看了看围在他周围的男女老少,继续安排他的活计,“壮年劳力驾牲口拉耙、拉碌碡,弱劳力背上篓子、挎上篮子捡杂物、撒麦糠,社员们往场院里走了哇!”说着便迈开流星大步,雄赳赳、气昂昂地朝打麦场走去,弱劳力们则回家背上篓子、挎上篮子再去打麦场。

  当我们这些弱劳力来到打麦场的时候,壮年劳力们已从打麦场的库房把耙、扫帚、牲口套等农具拿了出来并驾好了牲口,只见每两匹骡马或两头牛各拉一面耙,男人们踩在耙的上面,赶着牲口,紧张而有序地将场院一遍遍耙开,就像犁铧割开未开垦的处女地一样。哦,割场!割场!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割场的寓意啊!按照郭大成的安排,我们这些弱劳力就跟在耙的后面,拾捡杂草、烂塑料布、树枝石子、砖块瓦砾等杂物;等整个打麦场都耙过两、三遍,骡马们拉的耙会停下来休息,只留下来两面牛拉的耙,再细细地将打麦场梳理、打磨一遍,使整个打麦场平整、酥松;这时,郭大成走到场边,只见他用手抓起一把土,松开,再抓起一把土,再松开,然后高兴地说:“这土质割场最合适不过了,不干不湿正好。”

  那年我刚高中毕业,第一次参加“割场”的行列,有点不明白,便问:“队长,这割场还管土质啥事啊?”

  郭大成显然知道我是一个新手,便认真地对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割场对土质有很大的要求,土质不能太湿,太湿就会碾成了稀软的泥巴,也不能太干,太干了凝结不到一块儿,就割不成结实、平整的打麦场了。”

  “那如果老天不下雨,咋办啊?”我好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如果老天不下雨,那就麻烦喽。”只见郭大成点燃一支烟,“滋滋”地吸了两口说:“那就要车拉水、人挑水,大人小孩都提上水桶端上脸盆,把水均匀地泼遍打麦场,既费力又费时、还费钱,割出来的打麦场质量也不好。不过这种情况很少,因为在收麦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总会下一场雨吧?”

  听了郭大成的话,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就是撒麦糠了,这是割场必不可少的一道工序。郭大成对我们说,麦糠既能增强土质的粘性和韧性,又能防止泥土黏在碌碡上,在撒麦糠的时候,不能散的太多,也不能撒的太少,更不能撒的一疙瘩一蛋的,必须均匀。

  于是,我们这些弱劳力就背着篓子、挎着篮子,从打麦场边装上早已准备好的麦糠,排着队依次均匀地撒在整个打麦场,刚才还是黑褐色的场面,一会儿就变成了白花花的了,在阳光的照射下一晃眼一晃眼的,煞是好看。我仿佛看到了,满满的打麦场都是金灿灿的麦粒儿,乡亲们手捧着新麦,高兴地笑啊、笑啊……

  “得儿……驾!”这时,碌碡就该出场了。四位割场的行家里手就牵着长长的缰绳,由先前休息的八匹骡马拉上四个碌碡,从打麦场的正中间开始,拉动着碌碡逆时针做圆周运动。为了把打麦场抹平弄细,每一个碌碡后面都要挂上一个巨大的“拖把”,这个“拖把”由一捆带叶的杨树或柳树枝扎束而成,呈扇形,上面还要压上泥巴等重物,随着碌碡轻轻地拂过,使打麦场更加瓷实而平坦。就这样,伴随着“吱哑……吱哑……”的碌碡的鸣叫声,他们由里而外,一页一页地向四周扩散,反反复复地碾来碾去……

  看着他们赶着牲口,原地转圈的“自在”样儿,我的心里蠢蠢欲动:我也要学学割场!于是,我走到生产队长郭大成跟前说:“队长,我也想割场。”

  “小孩子家,学这干啥?”郭大成挥了一下鞭子,马儿跑得更快了。

  “您就让我学学吧!我都要成为大人了。”看着我祈求的目光,郭大成把缰绳和鞭子递给我,我挥舞了一下鞭子,像大人一样“驾!”地大叫一声,高兴地望着郭大成“呵呵”地笑个不停。

  当时我天真地想,只要牵着牲口,让牠围着打麦场转圈就行了,谁知才转了几圈,不是牲口围着我转,而是我跟着牲口走了,碌碡早已脱离了原来的轨迹,转到别处去了。郭大成见状,一边从我手中夺过缰绳和鞭子,把牲口往里拉了拉,让牠们走回原来的轨道,一边对我说:“割场并不单单拽住缰绳,扬起鞭子,让牲口拉着碌碡随便转,这里边有个讲究……”郭大成用鞭子指着向前翻滚的碌碡继续说:“那碌碡要进一滚,退一滚,前边进,后边退,一页一页地压着茬往外赶,既不能光重复转那个圈,也不能没有讲究地随便滚碾,要使每个地方都碾到,一直碾到地面发亮,才能把打麦场割得平平展展、光光亮亮的……”说着,郭大成“啪”地甩了一声鞭响,“得儿——驾!”喊了一声,两匹马儿昂起头、竖起鬃、撩起蹄儿跑了起来……

  经过一个上午的不断碾压,一个平展展、光念念、干净光洁的打麦场骄傲的在四下里平展开来,整个打麦场镜面似的,半个土坷垃也找不到。人们把碌碡就停在打麦场边上,以备碾麦之用;卸了套的骡马们舒坦的翻着滚儿、撒着欢儿、打着响鼻纷纷朝饲养圈奔去……

  生产队长郭大成嘴里含着烟卷儿,坐在碌碡上,望着打麦场外一望无际的麦田,心事在烟卷的“滋滋”声与淡淡的麦香融为一体,我仿佛听到了布谷鸟的鸣叫声,“布谷—谷!布谷—谷!”……我凑到郭大成跟前,年轻的心灵里萌生出很多感叹,我说:“队长,真不知道,割场这么个简单的活计,居然还有这么多规则和章法呢?”

  郭大成把没有吸完的烟卷儿拧灭在碌碡上,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望着我,语重心长地说:“是啊,无论是割场,还是做工,不管你干什么事情,都要有规则、有章法,如果没有规则、没有章法,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啊!”

  生产队长郭大成的一席话一直刻在我的脑海里,陪伴我度过了大半个人生!

  作者简介:任 卉,山西省运城市绛县人,供职于山西绛县农商银行。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学会会员,绛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自幼喜欢写作,先后在中办《秘书工作》、上海《秘书》《农村青年》《书与人》《水晶石》《家庭生活指南》《新村》《时代姐妹》《这一代》《中国金融文学》《中国金融文化》《金融文坛》杂志以及《中国妇女报》《金融时报》《中国工商报》《中华合作时报》《开发报》《海口晚报》《四川经济报》《山西日报》《运城日报》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等多篇,部分作品在省级以上报刊获奖。

(责任编辑 吴运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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